本文最後更新日期： 2024-03-27

《DNR》如果拍下來，能夠更了解急救和善終嗎？一位護理師的沉痛告白

為什麼要拍攝醫療主題的影像？

這是成立 Free To Fly 專頁之後，我最被常問到的問題。

正是因為，在臨床也遇到最多家屬，在面臨要不要簽署放棄急救時

處於痛苦和掙扎的窘境，一大部分原因是在意外來臨前

沒有與家人談論過死亡及意願

再者，是對放棄急救（DNR，全名為Do not resuscitate，中文正式名稱為：拒絕施行心肺復甦術）

抱持著錯誤迷思。

加護病房「死亡」離我們最近，「急救」每天都在上演

當突如其來的意外時，病患家屬很多是在驚慌失措下，匆忙做出決定。

醫師開口表示：

「患者的病情已經是不可逆，可能會更壞，你們需要有心理準備。」

大部分的家屬基於情感倫理，捨不得家人離開，

要求醫療人員一定要替末期病人積極救治到底。

如果能選擇讓死亡不再痛苦，那麼你願意嘗試看看嗎？

八十多歲的老爺爺，名叫阿笙，診斷是胃癌第三期、合併多重器官衰竭，瘦弱的身軀、體重只剩三十幾公斤，在照顧阿笙期間，幫他翻身都讓我感到害怕，太瘦了，皮下已經完全沒有「肉」，完全是皮包骨，身體和皮膚脆弱的像嬰兒一樣，深怕一個翻身就撞傷他，太輕了…我一個瘦女子，已經能輕易搬動他。

全身插滿維生管路，意識昏迷，僅存的最後氣息，用醫療儀器撐著阿笙的軀殼。

其實我們內心都知道醫療處置是有一定的限度，畢竟醫護人員不是神。

在幾次的會客時間，醫生嘗試和阿笙的兒子說明病況，要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爸爸以前就曾坦然說過，若身體不行了，讓他自然地走就好。」

而最傷心的，莫過於阿笙的太太。

太太年紀看似和阿笙相當，白髮蒼蒼、嚴重駝背，步履蹣跚，由兒子攙扶她來到阿笙的床前

「伴啊！我來看你了…你再不起來，我怎麼辦？」

接下來的每一天，太太對著阿笙從不斷哭泣、憤怒，轉變到滿懷希望地說

「今天我有去問菩薩，菩薩說你會回來人間的。」

阿笙狀況一天比一天還不好，呼吸器也上調到高濃度、抗生素也使用到達極限，我們都知道時間剩下不多了，主治醫生這天告知太太：

「阿笙年紀大了，醫療有一定限度，我們盡力了，希望太太能讓阿笙放心地去…」

醫生一說完，接下來我看到的是痛心的畫面。

太太立刻…跪了下來，頭往地板對醫生不斷磕頭，哭著哀求醫生不管怎麼樣都要救他老伴，在場的醫生、專師都嚇傻了，趕緊扶起老太太…

面對摯愛即將永遠離去，突來的打擊，誰也無法接受。

＃急救

後來的幾天，所有醫療處置不再更動，該給的藥、該執行的處置都做了。

晚間七點鐘，阿笙的心跳開始趨緩，我們知道要對阿笙採取最後的任務—「急救」。

「303床CPR！」單位內的廣播聲響起

所有同仁們都前來這幫忙

「快推急救車！」「抽藥！」「你打電話給家屬。」「我來記錄時間。」

我跳上病床，雙手反覆重壓在阿笙單薄的胸膛，雖然心裡有數，手還是不能停，一下、兩下、三下…三十下，大家輪流上陣壓胸，重複幾次循環，阿笙的肋骨被壓斷、下壓時隱約聽到喀咖聲，氣管內管也不斷被壓出鮮血…

Bosmin 1mg IV push 強心針不斷地注射

阿笙的心跳有了起伏，但隨著時間分秒消逝，藥物也逐漸對阿笙起不了作用。

「聯絡到兒子了，太太也在旁邊，說要救到底，千萬不能放棄…他們在路上了，車程約二十分鐘…」

＃最後還是走了，留下支離破碎還有罪惡感

阿笙的身軀已經沒了反應，急救過程反覆循環執行著，我們知道阿笙的生命走完了，剩下的急救處置，還是繼續吧…

「向內科借Thumper來吧！」醫師對同仁說

註：Thumper是自動心臟按摩器。

機器設定好後，拉上圍簾，我常有一種錯覺，機器可能讓家屬以為掌握了最後的生命徵象，事實是冰冷的機器使病人軀殼支離破碎，伴隨著讓我感到麻木的重擊聲響。

阿笙的太太和親屬都到了加護病房，醫生向家屬宣判已經回天乏術，急救已無意義，拉開圍簾，太太看到眼前的畫面，崩潰了

「關掉！停了！停了！不要再壓了…嗚嗚…」

兒女們抱著太太，哭成一團，眼前的畫面太震驚了，三十幾公斤的阿笙，身體怎麼堪得住，胸前的腫脹瘀青，管路內充斥著血水….伴隨組織液、失禁…

我感受到阿笙太太內心的內疚、悲痛及萬分痛苦，那畫面，看了就流下淚水…

終究仍無法免於「無效醫療」，本來是救人的急救處置，成了折磨武器。

延伸閱讀：

DNR是什麼？花點時間了解，好死沒這麼難！

# 生命的意義

在加護病房，每個月都會碰上幾次同樣的故事，一樣的場景，只是人物不同，結局都是相同的。

如果已經知道結局了，那麼一開始的選擇會不會不一樣？若是選擇了：安寧緩和治療，是不是能讓病患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舒適且有尊嚴地離開？

這些畫面在我腦海盤踞了一陣子，生命最後一刻是很沒有尊嚴的離開，痛心的畫面，這些家屬都看不到。

若是能拍下來，你們能夠更理解我想表達的嗎？

了解生命的意義，事前和所愛的人談論意願，意外來臨時，才不遺憾。

若能提前做好抉擇

若今天真的能夠看透生死，做出真的對家人及所愛的人好的抉擇，那才是沒有遺憾。

穿梭在生死線間，我常常在想，在生命末期用強制性醫療行為延續生命，這不是善終。

於是我將急救過程拍成一系列的影像來呈現，希望提供一個思路讓大家來思考當一個人面臨死亡時，什麼樣方式才是真正好的善終。

DNR — *攝影：林佳嬡，本文攝影著作皆為林佳嬡所有*。
*Model：Tu Mi*

DNR，全名為Do not resuscitate，中文為「拒絕施行心肺復甦術」，其內涵為：當罹患嚴重傷病，經醫師診斷認為不可治癒，而且病程進展至死亡已屬不可避免時，自己或家屬同意在臨終或無生命徵象時，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包括氣管內插管、體外心臟按壓、急救藥物注射、心臟電擊、心臟人工調頻、人工呼吸或其他救治行為）。

當病人面臨心跳停止時，我們就會給予急救措施（處置包括人工呼吸、插管、急救藥物注射、心臟電擊、體外心臟按摩等。）

2021 年接受《一件襯衫》編導何三希訪談時，問了這個問題：

透過這些作品，最想傳達給觀眾或社會的三件事情？這份使命感是如何延續下去的？

我希望能透過畫面來傳達醫療所面臨的窘境、社會中弱勢族群的故事，和一些社會議題。

病人在生命末期或是突如其來的意外（車禍、疾病），根本措手不及，說再見真的太難。

如果我們可以早一點做準備、早一點和自己身邊的家人聊一聊死亡這件事，

了解家人內心真正的意願，也許到了那一刻，至少明確知道我們所愛的人是怎麼想的，

發生事情當下，家人也能夠不帶有內疚、坦然做出抉擇，日後少一點後悔、少一點遺憾。

拍攝這些影像作品，若是能藉由我一個人的微小力量，而改變了一個人的想法，

或者引起光環效應，進而改變一個人的人生，最終賦予我的人生價值和最大意義。

「放手，有尊嚴的離開」，讓末期病人回歸自然死，安詳往生，不以人為手段來延長生命，是這系列拍攝影像的核心。

《The concept of creation》

The full name of DNR is “Do not resuscitate”(Refuse to implement pulmonary resuscitation), that is, when patient suffering from serious injuries, by the doctor diagnosed that cannot be cured, and progress of the disease to death is inevitable,the patients themselves or family agreed apply not performing CPR (Including endotracheal intubation, external cardiac compression, emergency drug injection,heart electric shock, Artificial dirty frequency, artificial breathing, and other treatment behavior) when patients died or no signs of life.
Hospice Palliative Care Act passed legislation in Taiwan in 2000, but it is very strange for Taiwan people.I have been working in the ICU for several years. I found that when patients are facing their end of life, because of families cannot accept the death, the traditional misconceptions about DNR(from “giving up first aid”associate to “Abandon treatment.” )and other more reasons. Thereby, they exclusion sign DNR.

Every time the emergency process is the suffering of patients. On one occasion, I witnessed a thin granny weak heart stopped at the end of her life. Two doctors have been pronounced as irreversible disease and suggested her family sign DNR,but her children insisted on not to give up first aid because of granny`s legacy problem has not been reached consensus. When I turnover my hand and continued to press her chest, her ribs broken sound clearly echoed in my ear. Meanwhile,granny`s endotracheal constantly squeezed blood. I do not know even if the heartbeat recovery beating, but only left a fragmented body continues life reply medical. where is the meaning of life? If this granny is my family, I think these processes are the beginning of my sad and nightmare.

“Let it go with dignity!”
Let terminally ill patients return to natural death, all of us will not extent their life by artificial. It is the core of this series images.I will present the content of implementation CPR:“endotracheal intubation””external cardiac compression””emergency drug injection” or other treatment behavior in a single image simulation.And the families comments ,divergent comments and heavy choice will be told by image, too.In Taiwan,because of DNR concept has not yet spread out and give us discussion space. The entire image content is also the self-emotion projection. I expect DNR can combine with art. I hope through the images can make people know the meaning of sign DNR,and underst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physical impact on the patient and the progress of subsequent life.

DNR ( Do not resuscitate )

DNR，全名為Do not resuscitate(拒絕施行心肺復甦術)，其內涵為：當病人罹患嚴重傷病，經醫師診斷認為不可治癒，而且病程進展至死亡已屬不可避免時，病人或家屬同意在臨終或無生命徵象時，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包括氣管內插管、體外心臟按壓、急救藥物注射、心臟電擊、心臟人工調頻、人工呼吸或其他救治行為)。

而安寧緩和醫療條例2000年就在台灣立法通過，但對國人來說，卻是十分陌生，在加護病房工作數年的我發現許多病人面臨生命末期因家屬無法接受死亡及眾多因素，加上傳統對DNR的錯誤觀念：由「放棄急救」聯想到「放棄治療」，而排斥簽屬DNR，每次的急救過程對病人都是煎熬，有次看著生命末期的瘦弱阿嬤心跳停止，兩位醫師已宣判為不可逆之疾病，建議家屬簽屬DNR，但眾多兒女因阿嬤的遺產問題尚未有共識，監持不放棄急救，當我換手持續為阿嬤壓胸時，肋骨斷掉的聲響在我耳邊清晰迴響，阿嬤嘴裡的氣管內管也不斷被擠壓出鮮血來，我不曉得就算心跳回復跳動了，剩下一個支離破碎的軀殼持續倚靠著維生醫療維持生命，這樣的生命意義在哪裡?若眼前的阿嬤是我的親人，我想這些過程對我來說是將來悲傷與悔恨的噩夢開始。

「放手，有尊嚴的離開」，讓末期病人回歸自然死，安詳往生，不以人為手段來延長生命，是這系列拍攝影像的核心，我將面臨急救時所施行心肺復甦術的內容，氣管內插管、體外心臟按壓、急救藥物注射或其他救治行為分別以單張影像模擬呈現，而家屬間常見的意見相歧與沉重抉擇也由影像來訴說著台灣因DNR觀念尚未普及而衍伸出的探討空間，整個影像內容也是自我情感的投射，期望將DNR與藝術做結合，透過影像讓民眾了解DNR的簽署意義，並能明白在施行心肺復甦術對病人的實質影響及後續的生命進展。

【作者簡介】

林佳嬡
來自台灣，加護病房護理師

【創作理念】

【About the author】

Jia-Ai-Lin,

Intensive care unit Nurse.
Photography for emotional projection power.

【The concept of creation】

“Let it go with dignity!”

Let terminally ill patients return to natural death, all of us will not extent their life by artificial. It is the core of this series images. I will present the content of implementation CPR:“endotracheal intubation””external cardiac compression””emergency drug injection” or other treatment behavior in a single image simulation.And the families comments ,divergent comments and heavy choice will be told by image, too.

In Taiwai,because of DNR concept has not yet spread out and give us discussion space. The entire image content is also the self-emotion projection. I expect DNR can combine with art. I hope through the images can make people know the meaning of sign DNR,and understand the implementation of 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physical impact on the patient and the progress of subsequent life.

致謝

DNR【拒絕心肺復甦術】此攝影計畫由 Chris Lin、Evangeline Chiang、Tu Mi 共同創作完成。

經由多次主題畫面構想，得由多次拍攝及不同 Model 共同參與，謝謝了解本次拍攝理念並無酬參與拍攝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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